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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倾九重素婉

凤倾九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凤倾管不得她们,朝殿内走去。一个刚刚分别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。三十三年了,他又回了家。凤倾压着激动的情绪,缓步上前:“陛下,你回来,为何在不周山都不跟我说一声?”九重转身看她,神情有一丝不自然。但随即便下定决心开口:“我确有一事要说。”凤倾望着他,心中莫名不安。便听他言:“我准备娶素婉为妻。”偌大宫殿一瞬寂静。凤倾久久看着九重,他的神色那么平静,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残忍。她问:“陛下说的妻,是什么妻?”九重平静地开口:“你居凤栖宫,她住太渊宫,两不相干。”不相干?凤倾几乎要笑出声来。她语带讽刺,却更加悲哀:“陛下,拥有同一个丈夫的两个女人,能不相干么?”九重皱起眉,不悦道:“她为凡人,你是凤凰,只要你不去打扰她,自能互不相干。”凤...

主角:凤倾九重素婉   更新:2022-11-15 07:4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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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凤倾九重素婉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凤倾九重素婉》,由网络作家“凤倾九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凤倾管不得她们,朝殿内走去。一个刚刚分别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。三十三年了,他又回了家。凤倾压着激动的情绪,缓步上前:“陛下,你回来,为何在不周山都不跟我说一声?”九重转身看她,神情有一丝不自然。但随即便下定决心开口:“我确有一事要说。”凤倾望着他,心中莫名不安。便听他言:“我准备娶素婉为妻。”偌大宫殿一瞬寂静。凤倾久久看着九重,他的神色那么平静,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残忍。她问:“陛下说的妻,是什么妻?”九重平静地开口:“你居凤栖宫,她住太渊宫,两不相干。”不相干?凤倾几乎要笑出声来。她语带讽刺,却更加悲哀:“陛下,拥有同一个丈夫的两个女人,能不相干么?”九重皱起眉,不悦道:“她为凡人,你是凤凰,只要你不去打扰她,自能互不相干。”凤...

《凤倾九重素婉》精彩片段

九重天,凤栖宫。

天医涂瑜脸色难看的收回诊脉的手。

榻上的凤倾平静地开口:“又恶化了,是吗?”

涂瑜心中难受,单膝行礼:“天后娘娘,您的凤凰元丹缺失,受伤后无法自愈,甚至无法涅槃……”

“你只需说,还有多久?”

涂瑜语气沉重:“至多……三百年。”

“三百年……”凤倾喃喃道,“也足够了。”

涂瑜又说:“娘娘,天元丹如今效力越来越弱,您只怕会越发虚弱。”

凤倾淡淡摇头:“无妨。”

涂瑜退下后,侍女明鸾走进殿中。

看着又望着龙佩出神的凤倾,心中难过不已。

凤倾回过神,见她模样,心中了然。

“他还没回九重天,是吗?”

明鸾缓缓摇头,欲言又止。

凤倾摩挲着手上的龙佩,轻声问道:“你说,他是不是彻底忘了,他还有个妻子在家等着他?”

一片沉默。

但凤倾本也是自问,她心中或许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成婚三千年,这些时日,她与九重连见面都要数着手指过了。

明鸾看着一身红衣,越发单薄的凤倾,心酸不已:“您又是何苦?”

凤倾摇摇头,收好龙佩,起身道:“去拿酒,我去一趟不周山。”

不周山。

当年仙魔大战,她的父王和九重的母后便是死在此处。

走入那至今仍漫着血雾的战场,一个熟悉的人影却比她还先到。

九重转身,俊美绝伦的脸上看不出情绪:“好久不见。”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凤倾垂下眼回道。

招呼过后,便无话可说。

这便是两人的现状。

凤倾取出清酒倒在地上祭奠,水声中,她又问:“陛下为何来此?”

九重瞥她一眼,淡淡开口:“带素婉来此见见我母亲。”

凤倾心一颤:“怎不见她人?”

“她身子弱待不得,我派人送她先回了。”

九重话语平常,可凤倾却听出了隐藏的温柔。

浅浅的酸涩涌上心头,她强行按捺下去。

收回酒壶,她又不知该说什么。

这时,血雾外一道声音传来:“帝君,素婉姑娘突发梦魇……”

话未完,凤倾便见九重立时转身就走。

擦肩而过的一瞬,她嗅到了梦罗花的香气。

凤倾一时怔住,望向九重的背影,心底悲怆。

她突然想起,三千年前,他也曾带她远渡万里,去看一片梦罗花开。

曾经,九重如此在乎的人,是自己。

可悲的是,她竟不知是从何时起,一点点失去了他。

胸口一片生疼,她拿出天元丹咽了下去。

回到九重天。

往日平静的天宫,突然喧闹起来。

远远便见四处明灯亮起,凤倾心中一动,飞身前往太渊宫。

宫门口,仙娥拖着各色奇珍穿梭摆放。

见到凤倾,纷纷下跪行礼:“见过天后娘娘。”

凤倾管不得她们,朝殿内走去。

一个刚刚分别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。

三十三年了,他又回了家。

凤倾压着激动的情绪,缓步上前:“陛下,你回来,为何在不周山都不跟我说一声?”

九重转身看她,神情有一丝不自然。

但随即便下定决心开口:“我确有一事要说。”

凤倾望着他,心中莫名不安。

便听他言:“我准备娶素婉为妻。”

偌大宫殿一瞬寂静。

凤倾久久看着九重,他的神色那么平静,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残忍。

她问:“陛下说的妻,是什么妻?”

九重平静地开口:“你居凤栖宫,她住太渊宫,两不相干。”

不相干?

凤倾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
她语带讽刺,却更加悲哀:“陛下,拥有同一个丈夫的两个女人,能不相干么?”

九重皱起眉,不悦道:“她为凡人,你是凤凰,只要你不去打扰她,自能互不相干。”

凤倾微微睁大眼,心口深处的冰凉一点点蔓延。

见她不说话。

九重深深看了她一眼,又道:“素婉本不愿上这九重天,是本帝君舍不得与她分离,你为天后,莫要不识大体。”

那话里的警告和爱怜,如刀一般插入凤倾心口。

她还能说什么?

凤倾颤颤移开目光,看着这为了迎接新的女主人被装饰得流光溢彩的太渊殿。

这一刻突然觉得,自己的存在,是多余的。

退后两步,她转过身,一言不发的离开了。

同样,九重没有挽留她一句。

走出殿外,一片花瓣打着卷落到凤倾脚下。

原是起风了。

回到凤栖宫,早有一人坐于殿中等待。

来人雪发苍眸,正是司命星君。

凤倾有些惊讶,司命星君掌管星宿命轨,地位超然,无事不出斗星宫。

“星君。”凤倾上前见礼,“不知星君找我何事?”

司命星君受了礼,声音毫无感情:“我看到帝后星即将陨落。”

一句话,砸得凤倾懵了一瞬。

回过神,她露出一个苦笑:“看来我的确无药可救。”

“三千年前我就告诉过你,嫁给九重是一件错事。”司命星君走近一步,苍眸注视着凤倾。

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,离开他,尚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凤倾心颤了颤,垂下眸没有说话。

计时的沙漏“沙沙”流淌。

司命星君抿紧了唇,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
“帝后星陨落事关重大,我不能对天帝隐瞒。”

说完,他带着莫名的气愤迈步就要离开。



凤倾急忙拉住了他:“星君,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,这件事还请让我亲口去说。”

司命星君紧了紧手,看着她恳求的眸子,心口一顿,终是点头。

司命星君离开后,凤倾久久站在殿中,思绪混乱。

明鸾进殿的声音惊动了她,她转头看向这个从小便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女。

莫名升起一个念头:“明鸾,你说……若他知道我活不久了,是不是就会推迟娶她?”

明鸾一愣,张了张嘴,满眼心疼:“娘娘……”

凤倾猛然回神,想到自己刚刚说得话,一瞬狼狈。

“我胡说的。”

她摇摇头,满眼苦涩。

过了两日,凤倾终于下定决心,准备前往太渊殿告诉九重帝后星一事。

太渊殿。

没在意仙娥异样神情,凤倾前往后院。

刚到院门口,一道温柔女声让她脚步僵住。

“陛下,若我只能陪你这一世,你会如何?”

凤倾探出头去,看着九重将一只牡丹插入女子云鬓,声音温柔而坚定。

“我会找到你,生生世世。”

眼看两人就要转身,凤倾下意识往后一躲。

心口猝然悸痛,密密麻麻的疼让凤倾几乎难以呼吸。

她捂着胸口,拿出一颗天元丹囫囵吞下。

好似逃一般,她脚步踉跄地回到凤栖宫。

这一回,便有半月都未再去。

虽未出宫门,凤倾却也知道,太渊宫开始张灯结彩,准备大婚。

与那边的热闹不同,凤栖宫好似跟它的主人一般,一日冷寂过一日。

九重回了九重天,凤倾还是一个人。

一个人看书,一个人睡觉。

很快,日子到了十月初九。

这一日,是凤倾的生辰。

明鸾从前几日就开始忙活,做了新衣裳,又用竹实学着凡间做了年糕。

凤倾不愿拂了这份好意,扬起笑任她施为。

看着凤倾吃下年糕,侍女明鸾立马笑着道:“吃下年糕,年岁高高。”

有一瞬的心酸叫凤倾酸了眼眶。

她压下情绪,轻声道:“愿如你所言……”

夜渐深,明鸾已然退下。

凤倾坐在桌前,望着殿门,期待一点点变冷。

正当她起身准备歇息时,殿门一动,九重冷着脸走了进来。

凤倾眼神一亮,忙迎了上去。

“陛下……”

九重看也不看她,径直坐到桌前。

凤倾心一空,还是上前给他倒茶。

茶递到面前,九重却没接,看着桌上的年糕皱起了眉:“这是年糕?”

凤倾抿起笑,将盘子推到他面前。

“陛下要尝尝吗?这是凡间的小吃……”

话未说完,便被九重一声冷笑打断:“你倒是消息灵通。”

凤倾笑容一僵,压下浅浅的不安开口:“怎么了?”

九重却是手一扫,年糕盘子“啪”一声!摔得稀碎。

‘年岁高高’的年糕滚落一地。

凤倾惊得起身,无辜无措的样子让九重心生厌烦。

他语调冰冷的质问:“前几日,司命来找你做了什么?”

凤倾攥紧了手,又蓦然松开。

她看着地上的年糕没答,反轻问:“陛下,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?”

见她转移话题,九重怒气更重。

他负手起身:“凤倾,别忘了你现在是天后,该和司命保持距离。”

声线如冰,一刹那冻结了凤倾浑身的血液。

“……是。”

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回答。

九重厌恶的看了她苍白的脸一眼,冷漠的甩袖离去。

‘嘭’一声!

殿门狠狠关上,摔碎了一地的希冀。

冷风灌入,压抑了许久的鲜红溢出唇畔,落在袖间。

她怔了怔,随即自嘲抹去。

一夜未眠,第二日,凤倾穿戴整齐前往太渊宫。

她一个人的事,还是莫要连累了司命。

走到殿前,一队仙娥手捧各式凡间糕点经过。

“等等。”

看到其中一人白玉盘上的年糕,凤倾忍不住出声。

“天后娘娘。”仙娥们立时停下行礼,垂着头你瞧我我瞧你。

凤倾都看到了,却并不苛责,只是问:“这些是什么?”

为首的仙娥迟疑的答:“是陛下今早特意派人从凡间带来的小吃。”

见凤倾还在等待,她只好继续说。

“昨日,素婉姑娘思念凡间下厨做了年糕,陛下以为她要离开天宫,两人闹了脾气,所以……”

仙娥声音越发小,凤倾的脸色也一寸寸苍白下去。

她明白过来。

原来,昨夜九重是和另一个女人吵了架,才会来见她。

原来,九重是真的不记得她的生辰了。

凤倾没再问,脚步擦着众人往殿内走去。

沿途的仙花异草美不胜收,与清冷的凤栖宫区别巨大。

凤倾脚步缓停,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。

那时候,她和九重还未成为天帝天后,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不周山四处玩。

那时的九重会给她摘最新鲜的竹实,会给她九天的醴泉。

每当他们说起未来,九重总是说:“你在我身边的日子,我最快乐。”

“等以后成为天帝,你就是我唯一的天后。”

往日时光如梦如幻,今日时节可笑可怜。

凤倾了然,或许只有她自己还记得那些点滴往事。

走入后殿,却只见那叫素婉的凡人女子坐于殿中,手持罗帕绣花。

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美好而安静。

凤倾一怔,有些仓皇的转身要走。

身后却传来温柔而急促的挽留声:“天后娘娘,请等等。”

凤倾顿住脚步转身,看着素婉款款走近向她行礼:“娘娘,妾身自来天宫,还未去向您请安,望您见谅。”

凤倾心情复杂的打量她。

原来,九重爱上的就是这样的女人……

殿内檀香冉冉,熏得凤倾胸口堵塞。

她移开视线,想起一个问题。

“我听说你不愿来天宫,为什么?”

素婉一怔,垂着眼道:“这天宫又冷又寂寞,做仙,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好。”

这话让凤倾心中微惊。

又见素婉难掩甜蜜和担忧:“还好有陛下陪我……若非陛下说他在这天宫没有一个知心的人,我应当早就回到凡间了。”

没有一个知心的人……

凤倾只觉有什么堵住了喉咙。

想说什么,又说不出。

就是无端端的委屈,心攥紧的难受。

可她还是天后,就算难过,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。

凤倾抿紧唇转过身,只留下一句“再会”便迈步离开。

走出殿门,迎面却正好撞上了回来的九重。

看见凤倾,他当头便是一句质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凤倾顿住步伐,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男人面上戒备和厌烦。

唇颤了颤,她艰涩开口:“天医说,我的身体可能……”

“我不感兴趣!”

话未说完便被打断。

那句‘我活不长了’硬生生卡在喉间。

凤倾看着九重,一阵悲凉从心口涌出。

不知从何时起,他连好好听她说句话都已不愿……

九重往前一步,带着浓浓警告开口:“别想再做什么,下月初一,我就会娶她。”

凤倾脸色骤然苍白,眼中浮出深切痛楚。



九重看着这样的她,有一瞬烦躁,但随即抛之脑后。

他大步离开,独留凤倾孤零零站在原地。

风扬起她的裙摆,默默无语。

十一月初一,九重正式迎娶素婉。

天宫正门,他将穿着大红霞帔的素婉从八抬大轿中牵出,这是素婉坚持的凡人成亲的步骤。

走过三生石,九重突然看到了他和凤倾曾刻下的名字。

皱了皱眉,他有些烦躁的想:之后得叫人挪走。

婚礼进行得很顺利。

在一声声祝祷中,谁也没发现,太渊殿门口,凤倾正一动不动的站着。

她看着仙官高喊:“一拜天地!”

看着九重牵着素婉的手,跪下朝东方磕头。

“二拜高堂!”

又看着两人再起,向北方下跪。

视线一点点模糊,凤倾只觉心也被一点点掏空了。

“夫妻对拜!”

最后一声,凤倾缓缓转头离去。

却仍能听到身后司仪高喊:夫妻,礼成!

礼成一句落下!

天空蓦地一声响雷,万里晴空转瞬黑沉。

乌云重累,在太渊殿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
凤倾惊恐回身,‘天罚’一词猛地浮现脑中。

下一刻,“轰”一声,圆柱粗的紫雷连续朝太渊殿劈下。

凤倾想也没想便往回赶。

殿中,只见正中央的九重正撑起一片结界挡在素婉身前,嘴边溢出一丝血迹,苦苦支撑。

九九八十一道天雷,第八十道劈散结界,劈中九重。

最后一道,直冲着素婉而去。

凤倾便见九重不顾自身,以身牢牢护住素婉。

心口猛揪,她想也没想,化作凤凰真身,上前拼尽全力挡住那道刺眼到看不清的天雷!

‘轰一声’,太渊殿直接倒塌。

天雷平息,九重下意识查看身下之人:“素婉,你怎么样?”

“陛下!”完好无损的素婉惊魂未定的流着泪抱紧了九重。

他们身前,一只半身焦黑的凤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。

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,竟没人想起看一眼身受重伤的凤倾。

只有司命随后冲进殿内,目眦欲裂。

……

凤栖宫。

天医正在殿内为凤倾疗伤。

殿外,司命目光冰寒的看着九重和躲在他身后的素婉。

“九重,天罚降下,天道不容,你准备怎么交代?”

九重没答。

素婉一颤,拉着九重的袖子哀声道:“陛下,还是让我回凡间吧……”

九重这才回神,他收回盯着殿门的视线,满心烦躁的开口:“天罚已过,何须交代。”

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知悔改。”司命再崩不住脸色,咬牙切齿道。

“悔?”九重目光幽暗,“我看后悔的是你吧?”

“毕竟,当初只差一点,你就能成为她的天帝了不是?”

冰冷带刺的讥讽,让司命脸色突变。

这时,殿门一响。

天医涂瑜垂下头才能掩饰住自己哀愤的神色:“陛下,娘娘醒了,但目前不能打扰她养伤。”

九重眉一皱,最终道:“我之后再来看她。”

凤倾虚弱的靠在床沿,本来如瀑的黑发被烧焦到只剩半截。

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殿门,只余一片哀凉。

涂瑜那句“您如今的身体根本不能受伤,如此一遭,只怕性命堪忧。”荡在耳边。

浑身都疼的凤倾无暇再想,苦涩的闭上了眼。

半月后。

凤倾在涂瑜的治疗下,愈合了皮外伤。

她正坐在院中吸取月华,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。

她睁开眼,看到了捧着一壶帝流浆的九重。

九重将帝流浆放在她面前,这是月亮精华的凝结,但十分难以收集。

凤倾一怔,还未开口,便听到他淡淡开口:“多谢你挡下那一击,否则我也无法完全护素婉周全。”

“……不用。”说完这句再无言以对。

只有心尖汩汩流着血。

凤倾突然明白了凡间的一句诗: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。

像极了那含义:你虽近在我眼前,却原来我们的心早已远隔天涯。

凤倾垂下眸,压抑着上涌的泪意问。

“九重,娶我这三千年,你爱过我哪怕一点吗?”

九重一怔,心中那股烦躁又冒了出来。

他转过身看向太渊殿方向:“我曾以为我喜欢你,但是……遇见素婉后才知道什么是爱。”

风吹动院中梨树叶,哗哗作响。

九重说完那句,又有些烦躁的加了一句:“你放心,你是天后这一点永不会变。”

凤倾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,说不出的悲切。

“你走吧。”她闭上眼,哑声道,“不用再来看我。”

这句话说得古怪,九重却没放在心上。

他只以为凤倾还是生气了。

但他也知道,凤倾从来不会生他的气很久。

九重回头看凤倾,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比月色还白。

只一眼,他收回目光,径直回了太渊宫。

他走后,凤倾拿起那瓶帝流浆。

她起身忍着疼走到院中最大的那颗树下。

那树没有一片树叶,似乎早就死去许久。

凤倾打开瓶子,将那帝流浆‘哗啦’一下,全倒在了树根上。

冷风吹来,她咳༣༦༥༩༧༤了两声,又强自忍耐住喉间腥甜。

凤倾丢开瓶子,蹲下身去刨树根处的土,最终刨出来一坛酒。

酒不知好坏,坛子上写着“龙凤”两字,是九重的字迹。

凤倾就地坐下,掀开了坛口。

酒水清冽,但凤倾闻不到酒香,只因她自雷劫后便失去了嗅觉。

她就着坛口,喝了一大口。

“咳,咳……!”

酒入肺腑,她又咳了起来,血腥混着酒香。

“好酒。”凤倾赞叹。

她想起好多年前,和九重埋完这酒的第二天,司命替她批命。

司命说:兰因絮果,情深不寿,你嫁给他定是错事。

自己回答他:沧海既无心,化去不复悔。

如今想来,她还是不后悔,只是好像真的错了。

就着月亮,凤倾一口接一口,眼泪也淌了满面。

天明了,凤倾悠悠转醒,忽的一惊。

她的身上,周围落满了厚厚一层花瓣,她抬头,树还是光秃秃的。

竟是不知何时花开又落尽了。

……

天医涂瑜照例前来凤栖宫治疗。

但这一次,他格外高兴。

凤倾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娘娘,有救了!我找到了一张万年前的丹方,只要能找到天机草,便能练成神丹,续命万年!”涂瑜激动的说。



凤倾一愣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谁会不想活呢?

她对死亡的坦然,只是因为她从失去凤凰元丹那一刻便不停告诉自己,要接受死亡。

“这草可难寻?”她问。

“每任天帝继位之时,都会有天机草重现,陛下那里肯定有!”

凤倾心一沉,在涂瑜期盼的视线下点了点头:“我会去寻他要。”

涂瑜离去后,凤倾正准备去太渊宫,司命前来拜访。

随之送来的还有满满一房的灵药,那数量恐怕是他所有的库存。

凤倾想要推辞:“多谢星君好意,我恐怕受之有愧。”

司命看着眼前端庄优雅,和记忆中那个活泼快乐的小姑娘几乎判若两人的凤倾,抿了抿唇。

“我推演星象,你只需离开天宫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凤倾一愣,司命掌命星,却不能干涉他人命运。

如今却几次为她破例……

凤倾心情复杂的摇头:“我……暂时不能离开。”

凤族还没有选定继承人,她不能随心离开。

司命苍眸更黯,没问缘由,点头转身要走。

凤倾莫名有些难过,张口喊道:“玄庚,谢谢你。”

司命背脊一僵。

成为司命,便要丢弃前尘,玄庚这个名字,他自己都快要忘了。

用尽所有力气,他才没有回头。

太渊宫。

凤倾有些局促的问:“陛下,你是不是有株叫天机草的灵药?”

九重眼神骤暗:“是,又如何?”

凤倾深吸口气,下定决心从头开始讲述。

“你还记得千年前和魔尊梵天那一战吗?你重伤垂死,后来又起死回生。”

“是我,用我的凤凰元丹救了你。”

凤倾一口气说完才抬起头,却在看清九重神色时一愣。

九重毫无惊异,淡淡开口:“你说这个,是想用救命之恩来换天机草?”

九重的平静如一只大手缓缓的攥紧了凤倾的心。

她张了张嘴,声音低微几乎宛若哀求。

“没有凤凰元丹,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……只有用天机草练成神丹,才能续命。”

九重皱紧眉,似在考虑。

这一刻,凤倾恍惚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无耻之徒。

可实际上,她要的不过是九重本就欠她的……

忽然,殿内门传来一道惊慌的呼声。

“陛下!你在哪儿?”

凤倾还未回神,便见九重猛地站起,朝门口走去。

她看见九重将一身白衣清瘦许多的素婉小心搂在怀中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醒来后你就不见了,我好怕。”

素婉颤着声说,那婉转声音足以让钢铁化作绕指柔。

九重温柔得像变了个人:“别怕,我会永远保护你。”

凤倾移开视线,墙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凝然不动。

她眨了眨眼,一股酸涩涌上眼眶。

安慰了好一阵,九重正要带素婉回后殿,似乎才想起凤倾的存在。

“你先回去吧,这件事之后再说。”扔下这句话,他便干脆走了。

凤倾默然许久,才慢慢地走出太渊殿。

许多情绪纠缠,表面反倒平静了。

回到凤栖宫,她一下栽倒在地,明鸾大惊失色的去找天医涂瑜。

凤倾迷迷糊糊的不知昏迷了多少日才醒来。

榻前却只有明鸾和涂瑜的药童侍奉。

“娘娘,你怎么样?”明鸾担忧至极。

凤倾摇了摇头,望向药童问:“涂瑜哪儿去了?”

药童憋着嘴,委屈开口:“陛下要师父炼丹,师父不肯,陛下就把师父关进天牢了,娘娘,你救救师父吧……”

凤倾一惊,莫名心中不安。

想了想,她直接开口:“明鸾,服侍我起身。”

天牢。

凤倾看着眼前伤痕累累,昏迷不醒的涂瑜,又忧又怒。

“涂瑜,涂瑜……”她叫了几声都叫不醒,急忙命令狱长,“把门打开!”

狱长正要开门,一道冷厉声音传来:“住手。”

凤倾转身,只见九重满面不悦走来。

她立刻质问:“你为什么如此对涂瑜?”

九重没有回答,只说:“与你无关,离开这里。”

凤倾挡在牢前,一动不动。

僵持间,涂瑜虚弱的声音响起:“娘娘,天帝要用天机草让那个凡人逆天成神……”

凤倾大脑一片空白,看向九重的眼神不可置信至极。

九重先移开视线,轻声说:“我也想救你,但是天机草只有一株。”

“凡人太脆弱了,我不能失去她。”

凤倾想明白了那日九重的反常。

原来——他早就决定了那株天机草的归宿,甚至没有因为她的请求迟疑一分。

不能失去她,所以可以失去自己,对么?

呼吸有些窒息,凤倾都惊讶自己此刻的平静。

她只是在想,为什么?

他们从出生就认识,一起长大,一起历险,成为夫妻,成为战友……

近万年的情谊。

为什么最后抵不过一个他仅仅相遇几十年的凡人?

心像被一把钝刀撕磨着切成两半。

凤倾看进他墨色的眸子:“你非如此不可?”

“是。”

“即便逆天而行,有可能被废掉天帝之位?”

“是。”

“即便……”凤倾深吸一口气,“我会死你也不在乎是吗?”

连续的问题让九重心中猛地升起烦躁。

他清楚凤倾为了他的确身受重伤。

可是,她是凤凰,又不像素婉只是个凡人,哪有那么容易死!

“是。”他紧皱眉头,眸间冰冷,“可你是凤凰,死了也能涅槃重生不是吗?”

一刹那,凤倾的心口像被掏了个大洞,痛到麻木没了知觉。

气氛几乎凝滞。

好半天,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
“放了涂瑜,你要逆天是你自己的事,莫要牵连他人也替你担上因果。”

九重一愣,突然有些不敢再看她那悲切到极致的眼神。

两人僵持许久,最终,九重不发一言转身离去。

凤倾搀扶着涂瑜回到住所,看着他服下疗伤丹药。

见他好转才开口:“今后你不要再去想天机草,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涂瑜一顿,着急道:“娘娘,那您怎么办?”

失去凤凰元丹,凤倾若死去便再也不能涅槃!

凤倾垂下眼,掩饰眼中苦涩。

“就当我命该如此。”她最终轻声道。

回到凤栖殿。

凤倾坐在窗前思虑良久,叫来明鸾吩咐:“你去准备准备,通知启儿,我们过几日便回凤族。”

凤启是她唯一的胞弟,火凤一族仅剩的血脉。

明鸾意识到什么,却什么也说不了,只能颤声答:“是。”

凤倾又取来纸张,写下天宫的后续事情安排。



自这日后,凤倾明显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。

离去前一日,凤倾来到太渊宫,想见九重最后一面。

仙娥前往通报,却来回禀她:“陛下说……不想见您。”

凤倾愣了一瞬。

站了片刻,她隐去身形,只打算看九重最后一眼便走。

凤倾走到后殿,悄悄靠近半开的窗沿。

隐约的对话传入她耳畔。

“陛下,您为什么不肯见天后娘娘?”

“我见到她便后悔……若我没娶她,是不是你就能好好嫁给我,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天罚……”

周身突然冷得刺骨,凤倾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都冻成了冰。

望着殿内相拥的人影,她默默转身,像从未来过一般离开。

第二日,凤倾正收拾最后的东西,便听到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。

接着门被推开,涂瑜的药童哭着大喊:“天后娘娘救命!天帝要杀了我师父!”

凤倾一惊,急忙起身带着药童朝太渊宫而去。

路上,凤倾问药童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药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天帝自己炼不出神丹,半夜将我师父抓走了。”

“师父怎么都不肯炼药,天帝就打断了他的双腿……呜呜……师父……”

凤倾心口一揪,越发催动法力加快步伐。

凤倾闯入太渊宫,一掌轰开了蒙着结界的殿门!

只见拿着剑的九重猛然转身,与她惊骇的视线相对。

而他的身前,正是浑身血迹,似乎气息全无的涂瑜。

凤倾的大脑一阵空白。

她冲上前推开九重,蹲了下去。

“涂瑜……”

凤倾颤抖着轻轻触碰地上的涂瑜。

只见他的胸前一道贯穿的巨大剑痕,源源不断的鲜血染透了他身下的地毯。

凤倾一边给他输入法力,一边抖着手将金丹往他嘴里塞。

终于,涂瑜睁开了眼睛。

看见凤倾,他黯淡的眼微微亮起,下一刻又黯淡下去。

涂瑜拼尽全力发出声音:“娘娘……涂瑜……不能再继续追随您了……”

“对不……起……”

他伸出手,想不顾君臣之礼拭去凤倾的眼泪。

可还未碰到,他的手就重重落下。

凤倾整个人如在梦中。

她还在输入法力,可三息之后,声息全无的涂瑜便化作了一只浑身是伤的三尾白狐。

凤倾恍然想起,千年前她从魔族手中救下的那只小白狐。

也曾仰着头问她:“天后娘娘,我可以追随您吗?”

凤倾的眼泪砸落,她轻轻将白狐的尸身揽在怀中,慢慢站了起来。

这一刻,她终于明白,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。

凤倾没看九重一眼。

就这么一步步往外走,步履坚定地与九重擦身而过。

九重看着这样的她,心中莫名慌乱。

殿门口,凤倾忽的停住脚步。

平静地问:“九重,你还记不记得,我们曾约定要永远保护彼此。”

九重神色一变,攥紧了手没说话。

凤倾没想等他回答,飘在风中的声音轻得好像要碎掉。

“这个约定,我弃了。”

“九重,我不要你了。”

说完,她没有回头的走了。

她没说再见,因为再也不想相见。

看着那决绝的背影,九重的心口忽得涌上一股从没有过的慌乱。

他下意识想要追上去,但走了两步便硬生生停下。

凤倾抱着逐渐冰冷的白狐走回了凤栖宫。

冷风吹透她浸满鲜血的薄衫。

一直等在门口的明鸾震惊的看着这一幕。

凤倾走近,看清了明鸾眼底的泪。

她这才恍然发现,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流尽了。

“我们回凤族。”

她径直吩咐,其余的话再没有多一句。

凤倾将涂瑜带回了凤族族地安葬,连带药童也一齐交给族人。

梧桐殿。

凤倾坐在炉边,将手边的东西一件件丢入火中。

这些九重以前送给她,而她每一件都细心保存的东西。

在三昧真火中,很快扭曲成灰。

最后丢入的,是那块龙佩。

火光倒映在她眼中,终于将这近万年的羁绊烧得一干二净。

凤倾朝外看去,整个凤族族地宁静祥和。

而她的心也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不多时,门被敲响。

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少年走进殿中,担忧的望着凤倾。

“姐,你找我什么事?”

凤倾面前的火炉里,火已经熄灭,只有一堆灰烬。

她示意凤启站到自己面前。

“启儿,姐姐现在和你说的话,你要牢牢记住。”

“是。”凤启认真点头。

“明日,你要召回所有族人封闭族地,不要去追究任何我的事,也不要再去天宫。”

凤启不安起来:“姐,为什么啊?”

“你先答应我。”

凤启只好乖乖点头。

看他点头,凤倾依恋而愧疚的看了凤启一眼,一把拉住他的手。

郑重无比的开口:“姐姐要走了,凤凰一族就交到你的手上,你要好好护着族人平安。”

凤启脑袋一懵,还未反应过来。

蓬勃的法力猛然从两人相接的手心灌输到凤启身上。

凤启猝不及防的跪倒在地,痛吟出声。

随着法力灌输,他的样貌渐渐长大。

等凤倾停下时,凤启已然成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。

待凤启缓过劲,抬头一看。

凤倾竟已满头青丝成雪!倒在榻上生死不知。

“姐!”凤启惊忧慌乱地上前扶起凤倾,带着哭腔喊,“你醒醒,你怎么了?”

凤倾睁不开眼,却感觉到,凤启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。

浑身每一寸,都好像在燃烧。

这种痛苦,和千年前她为了救九重,将凤凰元丹生生从体内取出时一样。

但当时她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痛,一心只想救活那个人。

真是好傻……

凤倾一点点坠入那片灰沉沉的死寂。

天空忽的一阵响雷。

整个世界的鸟儿都莫名的哀恸,齐齐发出了悲鸣。

天宫,太渊殿正殿。

九重打开放着天机草的盒子,沉思着。

自那日误杀涂瑜,凤倾便再也没有来找过他。

若是往日,她总会找些理由给彼此台阶。

从没像这次一般不依不饶。



看着闪着微弱荧光的天机草。

九重想起那涂瑜口口声声的那句:‘天后娘娘没了天机草会死的!’

——既然如此重要,凤倾定还会再来找他。

这么想着,九重冷哼一声关上盒子。
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
素婉推开殿门,端着一碗甜汤走进。

“陛下,喝点东西解解乏吧。”

素婉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,可九重却不像以往那般体贴。

“放着吧。”

他随手指着桌子。

素婉笑容微僵,又悲伤的开口。

“妾身不知还能陪陛下多久,只盼陛下在我身边待得久一些,妾身便是死了也满足了。”

若是往日听见素婉说这种话,九重定然会细心哄劝。

可此刻,他却陡升一股不耐。

九重别过脸,淡淡道:“我还有事,你先回去。”

素婉攥紧衣袖,起身离开。

离去前她忍不住转身道:“陛下,若您想去找天后娘娘,妾身绝不会阻止您。”

九重猛然一怔,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皱眉。

明明是以前听惯了的话,此刻听了却一阵不适。

莫名的,他竟又想到了那个淡泊的女人。

九重走到书房,打开一个暗格,里面放着的,正是他和凤倾成婚时交换的凤佩。

成婚后凤倾片刻不离的带着那块龙佩,而这凤佩自己则一直收着。

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。

他也不明白两人的关系,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。

好像自千年前最后一次仙魔大战后,他对凤倾的感情便一点点变淡……

想到凤倾那时渡给他的凤凰元丹,手抚上心口处。

九重想:罢了,毕竟她曾救过自己……让她一次也无妨。

想到这,抑郁许久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。

拿起凤佩,他往腰间一别。

就在此时,“啪”一声!

无坚不摧的昆仑玉,竟无端碎成了两半,落在了地上。

九重心口猝然一痛。

这一刻,好似有什么羁绊直接断掉……

他面色微变,捡起地上的碎玉,冲出殿门。

来到凤栖宫。

无人相迎,静得可怕。

九重才发现这往日威严的宫殿,竟不知何时变得一人也无!

他面色铁青走出宫殿,召来仙娥质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人呢?”

仙娥小心地回道:“天后娘娘回族地了,走之前将凤栖宫的仙娥都遣散了,婢子是……是奉命来封殿的。”

封殿?

只有神灵退位才会封殿。

凤倾是不要这天后之位了?!

忽的,那句“九重,我不要你了。”响在他的耳畔。

如一声惊雷叫九重呼吸一窒,攥紧手中碎玉。

突然,凄厉的鸟鸣声从凤族族地开始,此起彼伏,响彻天地。

这是……凤凰陨落才有百鸟哀鸣!

九重心跳如擂,有那么一刻,竟是连腾云都不会了。

他化作龙形直飞天门,往凤族族地而去!

天门口。

闭着眼的司命孤零零挡住天门。

听到动静,他转身淡淡开口:“请陛下止步,异象恒生,您需回太渊殿主持大事。”

九重厉声道:“让开!等我去见了凤倾再说。”

“不必去了。”

司命置若罔闻,话语无情:“天后星已陨,天下将乱。”

九重脚步猛的一顿,抬眼厉声道:“星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”

司命似有料到,抬手一挥,空中出现一面星运镜。

只见镜中,原本应该熠熠生辉的那颗天后星,此时已经黯淡无光。

“怎会如此?!”

九重大惊,步伐踉跄的退了半步:“她是凤族,怎么陨落?”

“陛下,没有元丹的凤族,只是一只普通的凤凰,自然逃不过生死之事。”

司命凉薄的话语狠狠的击中了九重的心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凤族陨落,只要元丹尚存,便可涅槃重生,可是……”司命顿住,眉眼间浮现出冷冽之意。

“可是什么?”九重的声音带上一丝不可查觉的颤抖。

“可她将元丹给了你,大限到来,自然死路一条。”司命苍色眸子毫无波动,似乎只在说一个事实,“如今凤倾灵识已散于六界,魂飞魄散,无处可寻。”

此话一出,九重如同雷击,连呼吸都滞住。

“魂飞魄散……无处可寻……”他脸色发白,喃喃自语。

司命看着他的样子,心中升不起任何悲悯,只觉得讽刺。

忽的,九重大袖一挥,白光微闪,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。

身后,司命唇角一丝血色溢出,他收回星运镜,不在意抬手拭去。

凤族族地。

九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里,却只见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凤族族地全部包裹住。

即使这样,依旧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凤凰哀泣之声。

声声泣血,悲鸣锥心。

九重的心口一颤,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开始弥漫。

明明他对凤倾已经情意淡薄,可为何此刻会如此痛心?

他的手再次抚上胸口处,大概是这颗元丹吧。

既承了她的恩,那还了便是。

且收集散于六界的灵识,最快的办法就是进入轮回。

若是平常的仙,定是法力全无,记忆全失。

可他不同,他是上古的神,还有凤凰元丹护体,定能在轮回道里全身而退。

九重眼中迸出一丝决然:“既散于六界,那本君便去六界寻她。”

话落,他转身往冥界而去。

冥界最深处,轮回的入口六道轮回盘就在那里。

他刚来到入口处,便察觉到不对劲。

却见以往只是一片黄沙的入口,此刻四周风沙昏暗,游魂飘荡,一片鬼哭狼嚎之声。

连九重一身白衣,仙气飘然,但在此处也被硬生生的染上几分浊气。

他心中惊骇,忙上前查看。

却见原本应正常运转的六道轮回盘,此刻已经转速缓慢,竟有渐停之势。

九重面色凝重。

他没想到,天后星陨,六界祸乱,第一个乱的竟是轮回道。

轮回若乱,想成人的妖魔,想成仙的人,只怕都会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,逆天改命……

情势危急,九重筑起一道结界,暂时封住了轮回的入口,而后匆匆赶回仙界。

刚踏入太渊殿,司命已然等在殿中。

九重将刚才发现的事说出,又道:“若我再强行闯入轮回盘寻找凤倾灵识,势必会加速六道轮回盘的崩乱。”

司命抿紧唇。

帝后二星,生死羁绊,只有九重才能在这茫茫轮回,感受到她残存的灵识。

若他此刻不去,凤倾灵识只怕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沉思片刻后,他才道:“轮回若乱,六界必将遭受灭顶之灾,即使是你我这种上古之神,也无法避免。”

九重自然明白,皱眉问:“那可有法解?”

司命看着他,平静道:“若你以上神之身亲入轮回,功德圆满之日,轮回道自可修复。”



九重默然。

良久,他不知是在告诉司命还是在说服自己:“凤凰灵识不会那么脆弱,待本君历劫归来,再去寻凤倾灵识。”

司命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,眼中闪过一丝嘲讽。

司命召唤出星运镜,那颗明亮的帝星已经隐入云层。

他挥手,筑起一层结界,笼罩住整个天门。

不远处的素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片刻后转身而去。

天上一日,凡间一年。

自从二十年前天生异象,人间便开始妖魔横生。

妖食气血,最爱食人,魔食欲孽,为祸人间,故而人与妖魔势不两立。

此时,在向阳城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内。

原本蜷缩在树底下的小九,忽的感受到一颗雨落到自己的鼻尖。

她茫然的抬头。

今日是二月初十,原本圆月高悬的天空,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被黑云遮住。

四周漆黑得有些渗人。

小九缩了缩自己的尾巴,试图驱散一些恐惧。

是的,她是一只猫。

一只原本该有九条命,实则却只有三条命的猫。

因为她的父亲是妖,而母亲是人,她不是人也不是妖,而是半人半妖。

如今父母俱亡,才十七岁的她已经不知流浪了多久。

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树,转眼又要开始下雨。

可是还没等小九夹着尾巴逃窜,面前竟出现一黑影。

它嘴里发出‘哼哧哼哧’的喘气声,夹杂着腐烂的臭味,不断逼近。

是鬣狗精!

小九心中一惊,弓着身子做出防御状态,准备见机而逃。

可这小小的举动落在凶残的鬣狗精眼中,只是垂死挣扎而已。

“找了你这么久,今日可别想再逃了。”鬣狗精森然一笑,露出血红的獠牙。

它追了小九足足一个月,为的就是她那有着复活作用的妖丹。

小九不敢吭声,她天生灵力残缺,只能逃。

可是她刚转身,一阵巨大的掌风就迎面而来

她被拍飞数米,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。

“小九,好久不见。”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。

小九还未抬眼,就开始浑身发抖,深入骨髓的恐惧在心间弥漫。

今日,竟然连他也来了。

一青衣男子撑着伞不急不缓的走到她的面前,语气淡然的问道:“你,还要逃吗?”

话落,他抬起脚,踩在她的心口。

小九喉间又是一阵腥甜,被她生生忍住。

一边的鬣狗精乘机上前,谄媚道:“主人,别跟她废话了,拿她的妖丹要紧啊。”

小九无法挣扎,眼睁睁的看着鬣狗精那尖锐的利爪伸向她。

此时,忽的一道金光闪过,鬣狗精发出一声惨叫,被打飞数米。

“孽畜,不得放肆。”

小九胸口一轻,循声望去,只见一白衣和尚正立于不远处。

他面容清隽,神色淡漠,手上那串佛珠散发着幽幽金光。

青衣男子看清来人,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佛珠,寒声道:“无尘,你几次三番,坏我好事,意欲何为?”

“你残害生灵,我便饶你不得。”

无尘话落,抬手,佛珠飞去,径直将男子手中的伞打落。

男子躲避不及,望着手上被打出的焦痕。

虽不甘,但也只能落荒而逃。

四周归于寂静,只雨落有声。

无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九,淡淡道:“今日救你一命,无需挂记,日后自求多福吧。”

说完,便欲转身,可刚迈出一步,衣角就被咬住。

他低头一看,竟是那只小猫。

小九可怜兮兮的看着他,一副求收留的样子。

“我要去长仙山,带你恐有不便。”

无尘说完,咬住衣角的力度丝毫没有松懈。

良久,他叹了口气:“罢了,等你伤好后再做打算吧。”

他弯腰,将小九捞起,拢入怀中。

淡淡的檀香缭绕在小九的鼻尖,竟无比安心,她沉睡过去。

可就在他们走后,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原地。

无尘暂时将小九带回了客栈。

问小二要来了一盆热水,简单的清洗后。

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出现在了眼前。

“你竟是白色?”无尘的嗓音压着淡淡的笑意。

毕竟他第一眼看到小九的时候,她浑身脏乱,他还以为只是一只狸花猫。

小九委屈巴巴的的‘喵’了一声,以示回应。

无尘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:“既如此,以后我便唤你小白吧。”

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绳穿着的小铃铛,系在她的脖颈。

小九蹭了蹭他的手,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。

名字而已,叫什么都一样。

重要的是,他给了她名字,自此他便是她的家人。

入睡前,无尘拿出一颗药丸:“这是治疗内伤的,你吃下会好受一些。”

小九吃下药丸,缩在无尘的身边,一觉睡到了天亮。

她醒来的时候,无尘正在床边打坐。

凑上前,只见他闭着眼睛,眉目淡然,长睫垂出一片阴影。

光溜溜的脑袋在微光的照射下,猫的本性作祟,她控制不住的朝那处伸出爪子……

下一秒,忽的一只大手将她提了起来。

她心里一惊,清隽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。

悬空的感觉,吓得她挥舞着爪子,‘喵喵’乱叫着。

“不好好睡觉,往我面前凑什么?”

无尘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,觉得有些好笑。

提着她来到桌边,坐下。

将一碗青菜粥推到她的面前:“快吃吧,吃完我们就要出发了。”

小九看着眼前那碗只有几片菜叶子的粥,毫无食欲。

她迈着小短腿走到无尘面前坐下,可怜巴巴的望着他。

“想吃肉?”

小九欢快的点了点头。

“不行。”他直接拒绝。

‘喵’:为什么?

“因为我吃素。”

在和尚霸王条款下吃瘪的小猫咪无奈只能乖乖去吃青菜粥。

无尘看着她风卷残云的样子,笑着拍拍她的头:“乖猫。”

一切收拾妥当,小九蜷缩在无尘的怀里。

一人一猫,踏着晨光,渐渐远去。

可是直到天色渐黑,他们也还没遇上一间客栈。

此地偏僻,少有人烟。

又行了一个时辰,天色已经完全黑了,他们才遇上一户人家。

如此荒野,竟有这样恢弘的宅子,实属少见。

他上前轻叩,不一会,门就被打开了。

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提着灯笼,打量他一眼,随即笑道:“师父是来借宿的吧。”

无尘双手合十,点头道:“是,不知施主能否行个方便。”



“当然可以,这种与佛结缘的事情,我们求之不得。”

管家热情的将他迎进了门,引着往厢房而去。

小九从他的胸前探出脑袋。

如今天色已晚,可偌大的府中却灯火寥落,甚至隐约有黑红色影子不断闪过,诡异至极。

她原本还想看清楚些,却被无尘抬手按了回去。

无奈,她只好老老实实的趴着。

到了厢房,管家派了下人送上茶水和一些吃食。

临走前还叮嘱道:“师父,你们吃了茶食就快些休息吧,天黑露重,不要外出。”

无尘道了谢,关上门。

将小九提出来,放到桌上:“吃完了睡觉。”

说完,他上床,合衣躺下。

小九饿了一天,自然不会客气。

可待她吃饱喝足,刚走到床边,就脚下一软,失去了意识。

床上的无尘此刻睁开眼,看了一眼倒在床边的小九,又闭上了眼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出现一个黑影。

门被推开,黑影走了进来,慢慢向床边靠近。

凄清的月光下,映射出黑影一张青白的脸。

她盯着床上和尚的身影,眼中透出妖冶的红,一抬手,瞬间亮出尖锐的长指甲。

正当她要挥手刺入的时候,身侧突然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,一头撞在她的胸口。

床上无尘握着的手,也在这一刻松开了。

那女子后退几步,愤怒的看着始作俑者——一只小白猫。

可是下一瞬,她的眼中却从愤怒瞬间变成贪婪。

“九命猫?”她的声音沙哑难听,如同石子刮过木板,听的人心中发颤。

小九心中发怵。

她看不出眼前这个怪东西的底细。

她一个跃身,跑到无尘的身边,尝试把他推醒。

可是任凭她怎么磨蹭,他愣是毫无反淥詶应。

眼看着那个怪东西继续靠近,小九心中越来越急。

忽的,无尘一个翻身,手边的佛珠滚到床边,发出一阵金光,瞬间将那女子逼退数米。

女子见势不对,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黑暗中。

小九松了一口气,迷迷糊糊的走到无尘身边躺下。

那茶食里的蒙汗药属实有些强,即使是她,此刻也忍不住犯困起来。

小九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,明天一定要赶紧叫和尚离开这里……

梦里,小九总是感觉身边仿佛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自己。

待她睁开眼,已经天光大亮。

她一抬眼,便见无尘正坐在桌边,慢条斯理的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。

见她起来,也顺手给她丢了一块。

小九看着一骨碌滚在自己眼前的饼,满脸黑线。

这是在喂狗吗?她可是九命猫啊!

算了,这饼看起来挺香。

于是她再次丢弃九命猫的尊严,吭哧吭哧的吃起饼来。

还没吃完,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
是昨晚的那个管家。

见管家进来,小九瞬间炸毛,冲着他龇牙咧嘴。

“师父,这……”管家似乎被吓到。

无尘将炸毛的小猫提起,拢在怀里:“春天到了,猫儿有些燥。”

话落,小九被羞了个满脸,这个和尚在说些什么东西?

“原来如此。”管家笑笑,又道:“我家小姐在前厅预备了些斋饭,特请师父过去。”

“恭敬不如从命,贫僧在此谢过了。”

说完,无尘带着小九随管家去了前厅。

一路走来,周围的景象竟不同于昨夜的死气沉沉。

微凉的晨光中,周围来往的下人们,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的事情。

前厅。

一位妩媚纤弱,容貌绝美的女子正坐在上首。

小九敏锐的察觉嗅到空气中一丝熟悉的气息。

这不就是昨晚的那个怪东西的味道?

“喵!”

刚被顺下去的毛瞬间又炸了起来。

她拼命的拱着无尘的手,想提醒他。

可是无尘却无动于衷。

“师父,这就是我家小姐,名唤陈婉。”管家介绍着。

无尘双手合十,微微颔首。

陈婉起身,笑着道:“师父,无须多礼,快请坐吧。”

无尘刚坐下,陈婉又开口:“奴家自幼体弱,前几年双亲去世,便一心向佛,听闻师父来了,所以忍不住见见,还望师父莫怪。”

她一双含水秋波,我见犹怜。

“无妨,施主有何疑问,贫僧自当尽力。”无尘淡淡道。

陈婉含情望着无尘:“那今晚,师父是否得空给小女子讲讲佛经?”

无尘点点头。

陈婉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笑容,很快被隐去:“那今晚酉时,我派人去请师父。”

话落,小九按捺不住叫了起来。

‘喵喵喵’!

和尚,这是妖怪啊!!

无尘按住她,一副不解神态:“你要吃鱼?”

小九:……

晚上。

宅子再次陷入诡异的黑暗,寥落的灯光,在黑夜中微微晃荡。

门口响起敲门声:“师父,我家小姐有请。”

下人的声音,异常尖锐。

无尘将喵喵叫的小九关在房内,打算一人前去。

无尘跟随着下人,一路往陈婉的房间而去。

快到门口时,他微微顿住脚步,身后无数的黑影,瞬间消失。

无尘勾了勾唇角,手中佛珠一转,四周瞬间寂静无声,连风也停了。

房内。

烛火摇曳,暖炉生香。

陈婉儿一身嫩粉纱衣,媚然一笑:“师父来了,快请坐。”

无尘刚到桌边坐下,陈婉抚了抚额头:“师父的佛珠佛力强大,婉儿体弱,有些承受不住,还望师傅暂时拿开些吧。”

“这样……也好。”无尘将佛珠放在不远处的窗台。

“多谢师傅了。”她凑近无尘,声音柔媚。

“世人多苦,这世道不安分,婉儿病弱之身,如何在这世道自渡呢?还望师傅指点。”

“人各有道,只需走好自己的道,无佛也能自渡。”

陈婉眼波轻转,轻纱不经意间又滑落几分:“婉儿病弱之身如何能自渡?不过只想寻一个知心的人相伴左右而已。”

“姻缘之事自有天定,贫僧……”

“啊~”

他话还未完,陈婉突然轻呼一声,捂着胸口好像十分难受。

“陈施主这是怎么了?”

无尘还未起身,便被陈婉一把拉住手:“婉儿旧疾犯了,不如师父替我看看?”

说着,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伸去。

“施主自重。”无尘想抽回手,反而被拽得更紧。

陈婉靠近他的怀里,眼神迷离:“我佛慈悲,师父何不做欢喜佛来渡我一渡?”

无尘看着她的眼睛,也慢慢闭上眼睛。

陈婉森然一笑,刚露出尖锐的獠牙,忽的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。

“啊!”一声惨叫。

陈婉跌落在地,原本清丽的面容,出现一道鲜血淋漓的抓痕。

她抬头看着桌上那个身影,恨道:“又是你这该死的猫!”

“喵!”

小九露出少见的凶狠和利爪,紧紧护在和尚面前。



陈婉不再装了,将脸上人皮揭开,露出一张长满绒毛的狐狸脸。

她眼中透出杀意,一个普通和尚和一个灵力残缺的猫妖,根本不足为惧。

“没了那佛珠,你们就乖乖受死吧。”

陈婉正欲扑上前。

坐在椅子上的无尘突然睁开眼,抬手一掌,扬了过去。

陈婉抵挡不得,直接被拍飞。

“不自量力。”无尘冷冷道。

而后,他又叹息一声,将小九揣到怀里。

他有些无奈,布置好的结界,也只有这个沾染他气息的小猫能进来。

小九有些迷糊,但随即又想通了。

是了,和尚那么厉害的人,怎么会看不穿这种小伎俩!

陈婉见状要逃,无尘手中凝起一道杀诀,正要打去,忽的门口一道身影飞过来扑在陈婉的身上。

无尘紧忙将掌诀收回。

“师父饶命,我们也是受人指使,迫不得已啊!”

“张郎,你不用怕,这和尚斗不过主人的。”陈婉丝毫没有惧怕。

区区小妖,如此有恃无恐,身后果然另有其人。

管家却是跪着磕头:“婉儿虽是妖,却与我真心相恋。我们曾经从不害人,可是有天,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厉害的妖怪,胁迫我们替他害人,大师,求你救我们一救啊!”

无尘眼中没有半分波动。

手中再次凝起杀诀,淡淡对管家说:“让开!”

陈婉见此,突然明悟,大笑起来:“你这和尚是不敢杀人么……”

管家立时挡住陈婉,正在僵持时,忽的,窗外一把桃木剑破风而来。

“啊!”

那剑径直贯穿管家和陈婉的身体。

“和尚不杀人,我杀。”

话落,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,踏入房内。

那少年一身黑衣,长发束起,眉目俊朗,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孤傲。

他走到尸身面前,毫不留情的将剑拔起,收回。

而后目光沉沉的望向无尘:“你的佛慈悲,我可不慈悲。”

“道不同,何须多言。”无尘双手合十。

那少年冷笑一声:“既如此,便将你怀中那只猫妖交出来。”

缩在无尘怀里的小九猛然一怔,爪子紧紧扒住无尘的衣服。

人间大乱,人人自危,自然也衍生出许多行侠仗义的能人异士。

猎妖师便是其中一类。

他们不分善恶,见妖便杀,有时甚至连人也不放过。

这厮已经追了自己半月有余,如今她要是落到他的手里定然只有死路一条。

小九可怜巴巴的望着无尘,只见他勾了勾唇角,温暖的手掌在她身上一抚而过。

“这屋内妖气甚重,道长眼花了,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小猫而已。”

江绝闻言,再次定睛望去,果真与普通猫无异。

他皱起眉,难道真是眼花?

可这猫明明就是他追的那只。

无尘也不多言,拾起窗边的佛珠,抱着小九转身而去。

小九滴溜溜的转着大眼睛,尾巴也忍不住翘了起来。

原来自己隐藏得这么好啊,连和尚都察觉不到。

看来天生灵力残缺,也是有好处的。

无尘走到前厅,院中依旧漆黑一片。

只有府门口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,仿佛野兽通红的眼睛。

“既然都解决了,那小白我们便连夜离开吧。”

无尘话刚落,院中瞬间阴风四起。

整个宅子开始抖了起来,走廊的灯笼也亮了起来,泛着幽幽红光。

房子的四周升起无数的黑气,在最上空汇聚成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。

“区区小儿,竟还得让我亲自出马。”那黑影声音阴森尖锐,猖狂至极。

江绝见此情景不由神色一紧。

他虽知道有幕后黑手,可是也未曾想过是这种妖。

无尘冷冷抬眼:“这一带多有路人失踪,竟是你等作乱,我今日来,便要为民除害。”

“口气不小,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何为民除害。”

那黑影说完便化成一张血盆大口,直直的就冲着无尘而来。

无尘见状将怀中的小九丢给旁边的江绝,手持佛珠,径直迎了上去。

白色的僧袍瞬间被黑气吞噬,谁也看不清其中情形。

江绝提着瑟瑟发抖的小猫,面无表情道:“今日不杀你。”

见她依旧在抖,又补充道:“明日……后日也暂且不杀。”

那团黑影依旧黑气翻滚,无尘还没出来。

小九紧紧的盯着,虽然知道无尘不会有什么问题,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忧。

片刻之后,随着一声惨叫,那黑影从无尘身上散去。

无尘盘腿而坐,紧闭双眼,身上金光四射。

“你这和尚竟是天生佛子?”黑影说完便开始消散。

小九正要过去,却忽的见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。

原本恢弘大气的宅子竟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孤坟。

她心中讶然,孤坟成妖,他们居然在坟里生活了一天!

周围全是累累白骨,三人皆身处白骨之上。

……

几日后。

入夜后的深山格外凉,寒风四起。

破旧道观门前,无尘升起一堆篝火,小九趴在他的怀里。

“你一直跟着我,想干什么?”无尘问对面的江绝。

“道这么大,我爱走哪……”

江绝的话还没完,无尘怀中的小九似突然感应到什么,瞬间炸毛。

接着,一阵奏着喜乐的唢呐声,划破黑夜。

三人循声望去,只见不远处突然升起一团迷雾。

凄清的月色下,一队穿着红衣,抬着花轿的队伍从迷雾中缓缓而出。

他们行动缓慢,眼神呆滞,面色惨白,却唇红如血。

尖锐的唢呐奏着喜乐,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十分诡异。

鬼娶亲!!!

无尘最先反应过来,挥手将篝火熄灭,而后二人一猫都默契的敛声屏气。

小九甚至小心的伸出爪子将自己胸前的铃铛按住。

他们默默地看着那队花轿慢慢的靠近道观。

只见那队花轿缓缓的从道观门口经过,在与火堆旁的几人仅一步之遥时,突然停了下来。

诡异的奏乐也停了下来,那队人竟齐刷刷的望了过来,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。

一阵寒风吹来,花轿帘子被吹开,里面坐着一个双眼紧闭,脸色如常的妙龄少女。

四周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,阴风哀嚎。

小九警惕的看着那队人,爪子亮出锋芒。

江绝握紧了手中的剑,正欲抽出,却被无尘按住。

他看着江绝,摇了摇头。

江绝犹豫几番,最终没有拔剑,但是也没有松开。

几人就这么和那队人僵持着。

终于,片刻之后,唢呐声又响了起来。

那队花轿慢慢的向前继续走着,但是他们的身体虽往前,头却丝毫没有转过去,依旧紧紧的盯着道观门口的几人。

直至最终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。

江绝松开握剑的手,看了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的无尘,转身靠在了道观的门槛。

小九心有余悸,但是无尘宽厚温暖的手掌仿佛安抚了她所有不安。

没人再说话,火堆重新被燃起,直至天明。

天色大亮,无尘带着小九踏上了下山的路。

江绝似乎也同路,跟在身后,一前一后的走着。

两个时辰后,玉门城。

无尘和江绝刚到城门口,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唢呐声。

无尘按住开始躁动的小九,和江绝相视一眼,同时转身。

只见一队奏着喜乐,喜气洋洋的花轿队伍正穿街而过。



画面和昨夜无比相似,但是氛围却十分不同。

如今的队伍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花轿队伍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。

小九好奇的从无尘怀中伸出头张望。

队伍渐近,小九一眼便看到花轿后正飘着一个白色的身影。

只见它双目鲜红,正死死的盯着花轿中的新娘,两道血痕挂在惨白的脸上,更为渗人。

这是什么鬼东西?!

小九浑身毛都炸了起来,使劲的蹭了蹭无尘。

无尘抬起头,看了一眼,淡然抚慰道:“不过一只喜鬼罢了。”

传说新人成婚之时,冲撞喜煞,便会遇见这种厉鬼。

无尘说着,却什么也没做,继续向前走着。

可是没走几步,突然听到后方一声惨叫。

他转头,江绝手持符纸,打在喜鬼的身上,喜鬼虽怨气强大,但是也忌惮着江绝。

它将身形一隐,消失在空中。

周围的人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。

“这种东西,是打不散的,一切自有注定,你何必加以插手。”无尘看着江绝淡淡道。

却见江绝冷笑:“危害人间的东西,我见一个杀一个!”

说完,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九。

无尘未言,继续往前走着,花轿队伍也继续向前。

直到在一个宅子前停下,喜娘上前搀扶新娘下轿,可刚掀开帘子,就发出一声惨叫。

只见花轿中缓缓渗出鲜红的血,新娘早已气绝多时。

那个消失的喜鬼再次出现,站在人群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。

小九缩在无尘的怀里,浑身寒毛都起来了。

她虽然是妖怪,可是也没有见过这种鬼怪。

妖鬼有道,向来是互不侵犯的。

她抬头看着无尘,无尘摸了摸她,对着江绝道:“喜鬼这种东西,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。”

江绝对鬼怪的了解并不多,只听到无尘继续道:“它死在自己的大婚之日,所以徘徊在婚礼上,重复着自己最快乐也最悲伤的情景。”

江绝皱起眉,问:“我刚刚明明已经杀了她?”

无尘看了一眼江绝,面上似笑非笑:“喜鬼又叫丧神,但它实际不是鬼也不是神。”

话只说到这儿。

无尘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贫僧奉劝你一句,这只喜鬼不同往常,遇见自有因果,不是外人干涉可以解决的。”

言外之意是,这户人家遇上喜鬼并不是偶然,他不会管,也奉劝江绝不要去管。

江绝自然听得懂,可是为民除害,是他向来的信念。

如此袖手旁观,他良心难安。

此时,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,议论声也四处而来。

“造孽啊,这是第几个了?”

“第三个吧,真的白糟蹋人家这么好的姑娘了。”
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

“什么怎么办?老规矩呗,死了有死了的去处,活着的不还得继续,只是下次不知道轮到哪家的倒霉姑娘了……”

“啧啧啧,真是造孽,这张家迟早遭报应……”

“谁说不是呢,当初要是早应了他家大儿子和李家那姑娘的事不就好了。”

……

议论声还在继续,无尘一行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。

虽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,但是有因果的事情,贸然插手可是要折损道行的。

江绝握着剑的手,终是松开,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。

小九看着他的背影,这道士倒是心善,就是对妖怪太凶了些。

傍晚,玉门城外二十里的小村落。

无尘和江绝抵达这里的时候,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,但是家家户户已经门窗紧闭。

偶有一两户开着门的人家,见到生人,立马脸色大变,不由分说的将他们拒之门外。

“这村子有古怪。”江绝道。

无尘点了点头,抬脚走向村尾最后一户人家。

只见这户人家大门敞开,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围坐在桌边,桌上菜肴丰盛,但是他们三人却愁容满面。

见到来人,那少女率先起身,进了房间。

无尘和江绝说明来意,中年男人的脸色露出犹豫之色,但一边的妇女却扯了扯他的袖子:“就算为女儿积一点功德了。”

中年男人点点头,将人迎了进来,带到一间偏房。

“师父,道长,家中简陋,暂且将就一下吧。”中年男人面色依旧惆怅。

“多谢施主。”无尘双手合十。

那男人却摆摆手:“无妨,只望为佛家做些事,多少积些福报在我那苦命的女儿身上罢了。”

说完,门被推开,那中年妇女端来一些吃食。

简单寒暄几句,门再次被关上。

几人吃了些东西,便躺下休息了。

可是半夜,小九睡梦模糊中,忽的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。

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她爬起来,无尘和江绝都未睁眼。

于是,她壮着胆子悄悄扒开门缝。

只见,一少女身着喜服,面无表情,正坐在大堂之上。

在她的脚边,那对中年夫妇跪着,正悲戚的哭着。

可是无论地下的人如何哭泣,上座的少女都不为所动。

她清丽的脸庞上是绝望般的死寂。

小九正疑惑,忽的,脖颈处被一个熟悉的力道提了起来。

转过头一看,正对上无尘那双幽深的眼睛。

他的眼睛向来好看,温润得宛如一池春水,即使在漆黑的夜里,依旧泛着幽幽波光。

有那么一瞬间,小九觉得自己似乎要沉溺下去。

可身后的江绝恰到好处的打断这一幕。

他冷冷一记飞眼过来,吓得她赶紧钻进无尘的怀中。

无尘抚了抚她,看了眼江绝,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。

堂屋的人中年夫妇,听到动静,齐刷刷的转过头来,脸上带着被发现的一种慌乱之感。

“这……师父,这……”中年男人连忙起身,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一边的妇女径直哭了起来:“我苦命的女儿啊,我们也是没有办法,不然怎么肯舍得你去送死啊……”

身着喜服的少女,听到这句话,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。

然后,起身回了房间。

屋内,那妇女的哭声还在继续。

江绝有些不耐,打断道:“别哭了,有什么事就说,或许还可解一二。”

妇女听到这句话,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,连忙‘扑通’一声跪了下去。

她边哭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。

这户人家姓刘,一儿一女,女儿前几日定了亲。

定的是玉门城内的一大户人家,原本是一件美事。

可是坏就坏在,这张家大公子前面已经娶了三次亲,新娘全在结婚当日便死了。

一时间人心惶惶,可是又抵不过张家有钱有势,依旧有人愿意将女儿嫁进去。

旁边的刘叔擦了擦泪:“若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赌博,输了那么多钱,我也不至于让女儿去送死啊。”

“是今日城内成婚的那户张家?”江绝问道。

“是了,就是那户人家。”刘婶道。

“今日才死一个新娘,如今又这么快定下你女儿?”

刘婶听着江绝的话又抹了抹眼泪:“这张家早就留好了后手,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,直到能有人活着嫁进去。”

江绝闻言,脸色冷了几个度。

难怪今日人群中会有人说张家会遭报应,如此看来,实属应该。

这女孩嫁过去,十有八九,必死无疑了。

此刻,无尘上前几步,双手合十:“如果施主放心,此事暂且交给我们吧。”

刘家夫妇正求之不得,连连答应:“花轿会在明日午夜过来,一切都拜托师父和道长了。”

午夜?江绝意识到什么不对,可是无尘已经回了房。

他连忙跟了上去,进去便问:“你劝我不要插手,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呢?”

小九也不明白,抬头望着那和尚。

只见他盘腿坐在床边:“今日他若没迎我进来,我自然不会插手,可是他偏偏迎了,这一切自有注定。”

说完,无尘闭上眼,不再言语。

时间转眼到了第二日的午夜。

刘家女儿,刘玲胆怯的望着无尘和江绝。

爹娘说,他们会帮自己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

堂屋内,无尘将怀中的小九提出来,放在桌上。

他念了几句咒语,大手一挥,瞬间,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了屋内。

模样与刘玲没有差别,但是眉眼间却多了一丝挥散不去的风情。

小九震惊的看着自身的变化。

“幻术而已,暂且骗一骗他们。”无尘解释道。

说完,他又一挥手,身形瞬间消失不见。

而小九的手上,多了一个玉镯。

“别怕,我会在你身边。”

话落,屋外忽的响起一阵诡异的喜乐之声。

它们来了!

那阵喜乐渐渐逼近,在院子内停下。

窗户边的江绝悄悄望了一眼,眼中一震,居然是前日在深山的那队花轿。

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
还没来得及细想,院内那队伍前神色诡异的喜婆发出尖细的声音:“吉时已到,请刘家新娘出阁,入轿。”

话落,原本奏乐的队伍瞬间停了下来,四周静谧无声。

那队人齐刷刷,阴森森的盯着屋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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