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在这次探望完大哥之后,我改变了主意。
我想去甘肃收边,为大明守好边疆,做父皇和大哥的得力臂膀。”
听到这话,张正德颇为感奋,眼睛里忽然闪出一道精光。
他本意是赞成朱楧去甘肃的,因为那里虽然危险,但是也容易有所作为。
肃王的封地位于河西走廊上,那里本来就水草丰美,有金张掖,银武威之称。
而且,那里还有天下最大的军马场——山丹军马场。
河西可是天下金角,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,好几次都左右了天下的局势。
在那里要是干好了,很容易引起皇帝的重视,到时候,他就可以像西汉的韩安国那样,因为辅佐藩王有功,而被调入中央担任中枢之臣了。
当然,这个时候,你要是硬拉着人家造反,人家多半是不敢的,毕竟老朱前年刚刚借着李善长案杀了三万多人,所有的大臣心里颇为忌惮的。
像姚广孝那样,上来就鼓动藩王造反的毕竟是少数,是异类。
张正德此时就是想把朱楧当成一个跳板,想通过帮他治理好封国从而进入老朱的视线,然后调到中枢担任要职。
对于他的心思,朱楧也猜了个七七八八,不过他并不以为意,因为很能理解。
这年头,在社会上混的,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。
人性永远都是以眼前利益进行精算的,你现在让人家跟你一块谋划造反,人家肯定不干,你就那么点实力,八字还没一撇呢,谁愿意上来就把九族压上去?
像姚广孝那样的造反狂热份子毕竟是极少数。
张正德心里的打算是以朱楧为跳板最终调入朝廷担任中枢要职,朱楧的打算则是利用他的才干帮自己管理好封地,做大做强。
双方此时算是各取所需,合作关系。
至于将来自己发展壮大了,他还想不想走,或者是自己还想不想接着重用他那就是两说了。
听到朱楧愿意去边疆建功立业,张正德心里颇为感奋,这个王爷终于要上进了,爷们这么多年算是没白熬。
不过,朱楧还没有问他实质性的问题,张正德也不好发表意见,便十分官方地说道:“王爷愿意为国分忧,臣颇为感动。
请王爷放心,臣一定会尽心竭力辅佐王爷。”
朱楧见对方表了忠心,也不愿意藏着掖着,便开门见山的问道:“只是这次父皇没有立即答应,反而是说考虑考虑再说,不知先生有何见教?”
张正德是个聪明人,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猜忌之心起来了。
朱元璋的猜忌之心和他的雄才大略一样,都可以排到历史的前几名,这一点不可不慎。
“殿下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引起了陛下的疑虑?”
张正德捋了捋胡须,若有所思地说道。
朱楧不愿意瞒他,毕竟他这个王爷着实可怜,现在也就这么一个谋士,便将自己因为猴急引得老朱范嘀咕的事情跟他说了。
张正德捋着胡须,略微思考了一番,便有了对策,不过,他是个谨慎的人,斜眼看了身边的小竹一眼,然后缓缓地对朱楧说道:“愿少闻。”
朱楧知道这是个老鸡贼,一些犯忌讳的话他是不肯当着第三个人说出来的,否则的话,将来被人指证会很麻烦。
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,他只要不承认,国家就拿他没办法,即便是朱楧指证他,那也是孤证,不能作为证据。
没有证据就不能用刑,他自然也就可以不承认。
不要以为在古代就可以随便严刑拷打,有了证据才能用刑弄口供,没有证据就随便用刑那是屈打成招,是要吃官司的。
即便是朱元璋也不能这么干,否则的话,只会丧失人心。
“你先出去吧,在门外守着。
记住,二十步之内不得近人。”
朱楧看了小竹一眼,缓缓地说道。
小竹是个很听话的丫鬟听到朱楧的话之后,便敛衽一礼,盈盈说道:“是,王爷。
奴婢遵命。”
待小竹退出去之后,朱楧看了一眼张正德,微微一笑,缓缓地开口道:“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。
出你之口,入我之耳,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。
先生有什么高见,尽管说吧。”
张正德喝了一口茶水,缓缓地说道:“殿下刚刚说去探望太子的病情了。
臣斗胆问一句,不知太子病情如何?”
朱楧知道,这货是个老狐狸,指望着他纳头便拜,为自己竭尽全力基本上不可能,事实上,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,活了两世的朱楧早就没有这么天真了。
他知道,眼前的这个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,要想让他给自己出谋划策,自己就得先给他交底,便实话实说道:“实不相瞒,太子己经病入膏肓,恐怕就是在这几日之间了。”
听到这话,张正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,微微点了点头,捋了捋胡须说道:“臣之前也听说过类似的风声,看来传言不虚。”
“本王己经交底了,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吧。
还望先生以良策教本王。”
朱楧微微欠了欠身子,十分谦虚地说道。
朱楧的态度,让张正德十分受用,凡是才高之人都有一个军师梦,都希望自己的主公对待自己像刘备对待诸葛亮一样言听计从,礼贤下士。
现在,见朱楧己经做出了姿态,张正德也不再端着架子,向朱楧拱了拱手,低声说道:“臣敢问殿下,若是太子一病不起,殿下以为皇上会立何人为储君?”
朱楧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储君是朱允炆,他可没有争夺储君的心思,他一个庶子,上头还有好几个哥哥,即便是储君之位像雨点搬落下来,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。
不过,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考验一下张正德的智商,便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,微微欠着身子说道:“不知先生以为何人会为储君?
会是二哥吗?”
张正德摇了摇头,捋了捋胡须,说道:“非也。
陛下最重视亲情,登基以来,一首在谆谆教导各位皇子要有亲亲之宜。
若是立其他皇子为太子,那陛下千岁万岁之后,太子的诸位儿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,因为他们对新君毕竟是个威胁。
陛下对太子的感情殿下也应该知道,无人可以撼动。
因此,陛下还会立太子的儿子为储君,这样以来,陛下的儿子们以皇叔之尊还可以自保,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。”
朱楧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,以皇叔之尊足以自保?
自保个鸡脖啊,要不是老西挑头发动靖难之役,其他的的藩王暗地使劲将朱允炆给拱了下来,俺们这些皇叔估计都会让他一个个给废光了。
不过,这些都是后来的事,他也不会现在就跟张正德说,便又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来说道:“那依先生之见,父皇会立哪个皇孙为储君?
是允炆还是允熥?”
朱标年长的孙子就这两个己经长大,剩下的都是小娃娃,老朱肯定是不会考虑的,万一哪一天他要是挂了,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坐得稳江山?
张正德虽然每天喝酒浇愁,但是也从来都没有放松对朝廷局势的探听,对于朱标死后的政治走向,他也己经推演过很多次了,便捋着胡须,淡淡地说道:“以我看来,还是允炆当储君的可能性大。
陛下己经立下祖训,不光是后世的皇帝还是藩王,继位的制度都是有嫡立嫡,无嫡立长,兄终弟及。
允炆的生母吕氏己经被立为太子妃,允炆自然就是嫡子,而且还是长子,按照礼法应该立他为储君。
若是废长立幼,后世的君王也会照着这个样子去做,以自己的喜好来确立皇位的继承人。
这就很有可能造成兄弟相争的局面,这是陛下所不愿意看到的。
前元的例子摆在眼前,他们的宗室互相争夺储位,导致手足相残,国家内耗,天下动荡不安。
这些皇室惨剧,陛下肯定是不希望它们发生在我大明朝的。”
朱楧不由得微微点头,看来这个张正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,不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人,便点了点头,用赞许的语气说道:“先生所言极是,那依照先生之见,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?”
“等。”
张正德缓缓道。
“等?”
朱楧有些纳闷地说道。
张正德压低声音,缓缓地说道:“眼下什么都不能做,只能等。
等到太子薨逝,殿下则可像陛下上一道奏折,请陛下立允炆为太子。
陛下虽然想立允炆为太子,但肯定也会顾虑你们这些做叔叔的藩王有意见。
殿下则可抓紧时间,趁着这个机会上书表忠心,带头拥护允炆,做诸位藩王的表率。
陛下收到奏折,一定会很高兴,到时候肯定会对殿下厚加赏赐。
而且,他为了充实允炆的羽翼,也会将你封到甘肃去做一个手握重兵的塞王,希望你将来能有力量辅佐允炆。”
“善!
先生果然高见,不愧为我王府第一智谋之士。”
朱楧听到这番话,顿感醍醐灌顶,茅塞顿开,不由得赞叹道。
谁说古人就一定不如现代人,看看人家这见识,一眼就看破了整个局势。
朱标死后,老朱出于对朱标的爱和皇族的团结稳定,一定会立朱允炆为储君。
而朱允炆此时才十五六岁,性格文弱,有没有朱标那种多年执政的经历,很多人会不服气。
首先不服气的,就是他的这群叔叔们,像什么秦王、晋王,己经觊觎太子之位很多年了,好不容易熬走了大哥,位置腾出来了,又让侄子给抢了,他们心里能服气吗?
所以,朱元璋在立朱允炆为储君之后,首先的问题就是让他得到这些藩王们的拥护,如果这个时候,朱楧率先上书支持朱允炆,作这些藩王们的表率,那老朱一定会很高兴的,会把他当成正面典型来重点树立和奖励的。
这样的话,老朱的疑心自然也就消除了,说不定还能给他一些额外的赏赐。
而且,这么做还能赢得朱允炆的好感,暂时跟他保持亲密关系,这对自己的前期的发育还是很有帮助的。
这还真是一石二鸟之计。
朱楧不由得用欣赏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正德,这货之前每天在自己的王府高谈阔论,看来书没有白读,上来就给本王出了一个好点子。
“那就依先生之见,这段时间,也烦劳先生想一想奏折该怎么写,到时候咱们别手忙脚乱。”
朱楧微微一笑,十分客气地说道。
“请殿下放心,臣一定用心构思。”
张正德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。
当然,他也不是傻子,这封奏折目前只能处于构思阶段,不能用任何形式表现出来,否则的话,让别人知道了,告你一个诅咒太子的罪名,那绝对够你喝一壶的。
计策定下来之后,朱楧的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,这几天他就依照张正德的主意,老老实实地在王府里等待,等待太子去世的消息。
当然,因为他的大哥现在还病着,他也只能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悲痛的样子。
至于没了外人,只剩下他和小丫鬟小竹的时候,逗一逗她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天底下那么多人,老朱还能一个一个看着不成?
几天之后,终于传来了太子去世的消息,虽然早有预料,但是收到这个确切的消息之后,朱楧还是感到有些触动。
不管怎么样,这个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长兄,而且印象中对自己也很不错,就这么没了,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。
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的大明太子,未来的帝国继承人,说没就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