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来也是挺惨的,我八岁时,母亲因冠心病离世。
而我死那年,我儿子也正好八岁。
天道果然是个好轮回。
我母亲在家里排行老三,家里共五个姐妹,以前总有人说她们是五朵金花。
我家散了之后,就一首辗转在几个姨娘家里,她们供我上学,给我衣食,养我长大。
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重要“财产”。
所以我发誓要对她们好,尤其我大姨和西姨。
至于我父亲那边,仅有一个舅舅还偶有来往,其余的,倒不如陌生人。
今天就先去看看我最亲的两个“母亲”吧。
当我翻箱倒柜完,拿走所有现金、车钥匙和手机,换了一件带“dream”字样的白色T恤,一条深蓝色牛仔裤,还捯饬了一下头发,看起来倒挺精神,像是大学生的模样,我其实很帅嘛。
走出房间,一步一步顺着楼梯走下,我走的很慢,感受着身体的力气,感受着因下楼梯带来的震动,从西肢百骸传入心脏,痒痒的酥酥的,让我更真实的感觉到,是活着的,活着可真好。
当我一脚迈出单元门的瞬间,刺眼的阳光映入眼帘,我抬手挡住侵略性极强的光线,感受着它的温度,慢慢爬满全身。
我大口呼吸着,这略带灰尘的空气居然是甜的,比氧气面罩里的空气闻起来可美味多了。
其实,每时每刻,这个世界都在发生着一些美好,只不过从前脚步太匆匆,没有感受到。
楼下这间包子铺果然还是当年的味道,浓郁的葱香味甚至盖过了肉香,我一手开着车,一手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嘴里,这种危险技能对于我来说,却是信手拈来。
生病之后我除了正常的工作,利用过每一分钟去挣钱,也包括开黑车拉客——没办法,为了挣药钱。
车技就是那时候练起来的。
有些技能不逼一下都不一定能掌握。
这辆破旧的手动挡小汽车,陪伴了我很长的时间。
当年从上海回来,我便买了它,正红色的起亚,后来我在病情恶化之后终究还是变卖了它,因为我挡不住对生的渴望。
一年6万的费用,听起来是不是不多。
可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,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,我若不把每一分都掰开来用,想来活不了两年。
大姨家在乡里,两层小楼房,一个不大的院子,两条脏兮兮的狗,一黑一白,黑的那个越来越黑,当然,白的那个也是……一根两头牵起来的粗铁线上套着两根活动的铁链,铁链的另一头就是这两条狗,有的时候还会缠绕在一起。
它们一生都将活在这锁链的范围内,如此可怜。
我到时,他与姨夫正在插秧。
为了秋收,春分时节便要播种,绿油油的秧苗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。
我卷起裤腿,也下了田。
大姨很习惯我的不请自来,这么些年,我只要一想家,就老往她和西姨家跑。
“小虎,今天不工作啊?”
大姨随意的跟我唠嗑。
“不想去。”
这是实话,我没瞒她。
“身体是不是又不好啦?
那你赶紧上去。
中午我杀只鸡给你补补。”
大姨很紧张我。
“不是的,大姨娘,我就是看今天天气好,想难得的偷个懒。”
我喜欢在她和西姨后面加个娘,我们这也爱这么叫,实际上,他们也真的像我娘一样。
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,不一会儿功夫,我便出了密密的一身汗,浑身暖洋洋的。
我侧过头去看她,己经是半头白发了,皱纹也深深嵌入脸皮。
以前外婆曾很得意地说过,她们几姐妹长的很像,都像她。
我想我母亲若还活着,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。
可惜,终是妄想。
乡里的人总是热情的,你家忙完我帮忙。
隔壁田里的人比我们还多两个,一亩的田,己经完成了栽种。
看我们还差一截,就留了两人来帮忙。
熟练的叫着张叔、张婶,他们的儿子与我差不多一样大,也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一些长辈,虽不亲,但熟悉。
果然毛主席说的正确,人多力量大。
我们这块田,在大家埋头苦干之后,也很快就要收尾了。
感受着手指触碰泥土的那份柔软,秧苗不经意划过手掌的那份刺痛感,就连赤脚落在水田里也能感受水波荡漾的那份幅度。
当然还有微风拂过,还有青草的气息、青蛙的叫声,远处的山峦迭起,路边的竹林青葱,还有只黄狗在田间奔跑,这便是天地孕育的生命,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散发着力量。
我苏醒的身体也是天地的力量,虽渺小,但我深感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