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就是乔老三,韩仲林的爹,她的家公!
乔老三躺在床上,面皮青白,喉咙里大口大口的出着气,手里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有话要说。
白氏等几个女人已哭了起来,乔老爷子坐在床边,一口一口抽着旱烟,神色痛苦又挣扎。
于氏进门后就悄悄问站在门边的一个妇人:“四弟妹,现在是什么情况?我好像听到吵起来了。”
“明渊跟大哥绊了几句嘴,结果三哥犯了病喘不来气,阿奶说要请个郎中,大哥又说天太晚请郎中又贵不肯去,阿爷也同意了。明渊气不过就......”老四家的罗氏说两句就哽住了,默默的擦了擦眼泪,停了停才说:“三哥太可怜了。明渊也可怜。”
林问涓闻言,愕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床边的乔老爷子。
儿子都病得只剩一口气,怎么还听着大房的话,心疼起银钱来了?
想到大房,林问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乔老爷子身边的人。
乡下人都种地,个个皮糙肉厚,乔老大却生得面皮很白,身穿整洁的长衫,看起来跟乔家人格格不入。这人也是一副好相貌,只是眸中利光太过,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个精明人,让人喜欢不起来。
此时,听见罗氏的话,乔老大沉下眼眸没反驳,只是低声对跪在床前的韩仲林说:“明渊啊,不是大伯不想治你爹,家里不宽裕你也看到了,请个郎中说得五百文,更不要说抓药的钱,以你爹如今的身子骨,多拖一天都是受罪,还不如让他痛快些去,跟你娘团聚了他也欢喜得多。”
韩仲林本是低着头在哭,闻言豁然梗其脖子:“家里不宽裕?每月二伯二娘赚一两多银子交给公中八百文,我在码头做工,一个月八百文交五百,算起来家里一个月一两多银子的进账,我爹的药早就停了,若说花销,吃食都是地里的,那么多钱都去了哪里?”
乔老大板起脸来:“鹤小子在镇上读书,每个月的花销就要一两银子,你以为大伯是诓你的?”
“给鹤哥读书就有钱,给我爹看病就没钱。”韩仲林红了眼:“阿爷,我爹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儿子?你就狠着心看他去死?”
乔老爷子蹙着没灭了旱烟,叹了口气:“明渊,你大伯说得对,先前郎中来看的时候就说你爹这病治不好,花再多的银子也是打水漂......”
“阿奶!你说句话!”韩仲林只听了个开头就愤然的打断了乔老爷子,悲怆的看着床边哭得不成人形的白氏。
在这个家里,因乔老大在乔家地位超群,自然而然的,他的话几乎一言九鼎。他说不治了,乔老爷子犯了糊涂竟也听,如此就舍了三儿子的命,韩仲林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白氏一人。他红着眼睛,满眼都是期盼,这个眼神让一边看着的林问涓都觉得心里发酸。
白氏满脸为难,她实在是疼孙子,只得开口:“青云,就给老三请个郎中吧,你咋忍心让我一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?”
乔老爷子神色复杂:“老婆子,公中是你在管,你也知道......”
“我拿我的陪嫁来请,不动公中的。”白氏泪眼婆娑。
乔老大身侧的一个妇人撇了撇嘴:“娘不是早说,您老的陪嫁将来都归于公中,现在要用,又说不是公中的了......”
这是大房媳妇李氏。
一家子中,因大房读书,她一向自命不同,穿得也比旁人更为光亮,只是同乔老大一样,面上写满了精明与尖刻。
“行了,你少说两句。”乔老大呵斥她,然而,谁都看得出来这呵斥有几分真心,因他转脸就说:“爹,我婆娘说得也不错,不过娘铁了心要治,儿子也不好说什么,你决定吧。”
说着,又摇了摇头,不赞同的意思一目了然。
乔老爷子不说话,看了看床上垂死的三子,又看了看一屋子的人,十分为难挣扎。片刻后,他才问其他两房:“老二,老四,你们说呢?”
乔老二闻言立即说:“爹,总不能看着他活生生死在大家跟前吧?”
“爹,钱没了可以再赚,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。”于氏也赶紧开口。
旁边站着乔老四,他看了看爹和几个兄长,脚尖搓着地下的泥土:“我觉得二哥二嫂说得有道理,要不,还是请个郎中吧?”
方才还哭泣的罗氏听罢,也顾不得哭了,狠狠掐了他一把,乔老四回头,她凶巴巴的瞪了一眼才转头:“爹,我们听你的。”
林问涓顿时一阵心寒。
这都一家子什么人?儿子兄弟要死了,竟在这计较银钱的事!
她盯着那乔老大,一时间,脑子里全是自己兄长慕之遥的脸——呵,论起残忍来,将她活生生炸死的兄弟又能好到哪里去?也怪她一时不查,没留意人心之恶能恶劣到如此地步才着了慕之遥的道,重活一世,她既然遇到了这种事,就不会袖手旁观。
更何况,韩仲林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,她如果留在乔家,她就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去!
此念一起,她便跟韩仲林生出一股同仇敌忾之感,忍不住想要帮帮他,往前一挤,生生将乔老大等人挤了开去。
“你做什么?”乔老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,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,见是她,立即呵斥道:“慕氏,你竟然敢这样对长辈,你还有没有点教养!明渊,你管管你家里的!长得五大三粗一副猪样子就够让人恶心的了,别这幅德行走出去丢我们乔家的脸!”
韩仲林跪在地上,闻言冷笑了两声,五大三粗一副猪样子,他会娶了这女人,谁又是始作俑者?
林问涓已站到了乔老三的床榻前。
乔老三脸色青白,呼吸不畅,症状像极了长期卧床导致的肺部感染并发症,这种情况是十分容易引发窒息的,当务之急,是要赶紧消炎、排出堵在支气管里的分泌物,否则恐怕挨不过十五分钟了。
人命关天,林问涓本还想藏拙,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!
慕家世代从医,她林问涓中西医兼修,一手医术不说生死人肉白骨,却也从阎罗爷那抢回来不少人。
“快,将他扶起来。”林问涓眼见着乔老三双眼翻白,顾不得跟其他人多说,低头看着韩仲林:“夫......明渊......”话语梗了一下,她实在是没法叫出口,只得改了称呼:“大哥,你若信得过我,就按我说的做,或许还能救救爹!”
韩仲林愣愣的看着她,此时,这丑女人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场,又听父亲有救,不由自主的就动了起来。
他马上将乔老三扶了起来。
乔老大见状在一边摇头,不过,总归不是吵着要找郎中了,不花钱,他乐得在一边冷眼旁观。
“都让开一些,开窗户透气!”林问涓翻开乔老三的眼睑看了一眼就忙说。
总归是自己的儿子,旁人不疼,白氏还是心疼的。她推开乔老爷子扑过去将窗户打开,又喊着老.二老四家往旁边让让。
于氏也赶紧去帮忙。
乔老大见状,便觉拂了自己的面子,张口就是风凉话:“老三病得这么重,哪里能动的,娘,你不拦着这女人,怎么还跟着胡闹,老三本来还有一口气,说不定给这女人依着一折腾就没了。要是折腾没了,你可别来怨我!”
“大哥!”乔老.二听不过去,抬头重重的喊了一声。
乔老大哼了一声,不甘不愿的住了口,只是要他伸手帮忙也是万万不能。
妻子李氏则拉了拉他:“让他们折腾,折腾死了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了。”
乔老大转念一想也是,这才没话说。
“将爹翻过来,面朝下,你用力拍爹的背。”林问涓对韩仲林说:“看看能不能让爹咳嗽,越用力越好!”说着又侧头看白氏:“阿奶,劳烦您帮我拿双筷子来。”方才她看得明白,这屋子里人虽多,真正挂心乔老三的不过白氏、乔老.二一家,大房心思重,四房没主见又怕得罪人,她请人也有眼力见儿,又对乔老.二夫妻说:“二娘,劳烦你带着明丽帮忙烧点热水。”
乔老三的情形不大好,需要吸氧,可眼下穷乡僻壤又不是在她的实验室,她去哪里弄一个氧气瓶来呢?
林问涓一边想着,手无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左手手指。
奇怪的事发生了!
在她的脑中,瞬间涌入一个宽大的药房——左边是整整齐齐的中药柜子,右边是高低不一的西药架子,正对面还有一个门,透过玻璃门能清楚的看到医用设备。她仿佛置身其中,连脚下的触感都格外真实,这,分明是她在京江的实验室啊!
林问涓心底一阵激动,这个实验室不是随着她一起被大哥炸成了灰烬了吗?怎么又出现了?
她低下头,左手食指上的那个桃花胎记在发烫。难道,这是个进入某个神秘空间的钥匙?
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,她松开摩挲胎记的手指。果然,意识里的实验室消失了,再把手搭上去,空间又出现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