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音阁的人被领到毋罪司,仓央的犯人都囚禁于此,有冤屈的,亦有领了极刑将死的。
彩晴在路上一首叫嚷,被一个侍卫用破布塞住了嘴巴,被扛到毋罪司,带到另一边单独问审了。
君辛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,勾结鬼市,渊帝最深恶痛绝的勾当,他死相绝不好看。
洛翎浮柳一行人被带到一间牢室里,这间牢室光线昏暗,还弥漫着血气,洛翎闻着这腐败的味道,虽然胃里一阵阵地翻涌,但面上不显。
洛翎、浮柳二人在草堆上坐了许久。
“洛翎,浮柳。”
牢外一个小吏喊道。
浮柳打了个激灵,洛翎依旧面不改色,拉着她从牢里的稻草堆里站起来,从容穿过惊慌的人群,二人出去,牢房又重新落锁。
洛翎和浮柳跟着前面那位撑着火把的官吏,穿过晦暗清冷的牢道,到了一处较宽敞的地方,那处似是一处大堂,只是与寻宫其他地方不同,这里没有琉璃瓦,只有乌黑的石砖。
至少这里没有腐臭味,且较之前的地方明亮许多。
一位身着墨绿色箭袖的公子傲立于高阶之上,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本棕黄的卷宗,听到声响,便将那卷宗随手放在一旁的书案上。
“季司寇,此二人便是洛翎和浮柳。”
“很好,下去吧。”
那墨衣公子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随意。
这季司寇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洛翎,眼神中有不明的情感浅浅流淌。
“浮柳。”
季司寇平声喊道。
“在。”
浮柳上前一步跪下行礼。
“你是琵琶妖。”
他这一句语气不明,不知是否在问。
“是。”
浮柳心中己有鼓在敲。
“撒谎。”
“鬼,附身到了琴上,也敢自称琴妖吗?”
季司寇上前几步,压迫感无声地临近。
“我确是琵琶妖,千真万确!”
浮柳昂首对上季司寇的眼睛,又害怕得立马低下头。
季司寇闻言掐诀,利落地打到浮柳身上。
“浮柳!”
洛翎忙去接浮柳。
只见浮柳退却七八步,显现出琵琶的形态,只一瞬,浮柳晕倒在洛翎的怀里。
“看来是彩晴在说谎,不过这么蠢的谎话,她也敢说,真是出乎意料。”
季司寇边理他的袖口边道。
声音里便透露出些许捉摸不透的冷意。
洛翎望着着季司寇,神色仿佛慌张,但眼里是平静。
“哼。”
季司寇察觉到洛翎目光里的伪装,却只是一笑。
那便开始审案。
“你们二人在清潇出事前走的很近,可有发现异常?”
“不曾发现异常。”
“彩晴说这符咒是浮柳给她的,若浮柳是只鬼,那此言便可信,只是,浮柳确实是琴妖,如何解释?”
“我只知入宫当日,彩晴当众对浮柳施暴,她二人绝无可能合谋。”
“彩晴和那个叫君辛的侍卫,有什么仇?”
“浮柳曾撞见过他二人暗通款曲。”
这种话在她嘴里说的这么平静,不禁让季司寇有些哑然。
“浮柳一个正眼看我都不敢的人,倒是什么都敢告诉你这个才来五日的人,不怕惹祸上身吗?”
季司寇又问。
“这跟案件无关,若是季司寇不信我,大可等浮柳醒来再问。”
洛翎平声答道。
季司寇点了点头,又退了回去,坐到了桌案前。
“来人,带下去,和其他人分押。”
“是。”
即刻有人来复命,将浮柳和洛翎带到另一个牢房。
在牢里辨不明时间,不知过了多久,洛翎枕着稻草,睡了过去。
在一个连光线都弯曲了的梦境,一切声音都若有若无。
又是这样一个梦。
洛翎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抱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女子痛哭。
那个男子一袭白衣衣襟处染了几抹鲜血,他血红的发带挂在在胸前,微风稍动,那发带便触摸上他怀中人的面颊。
这是一处恰似仙山的地方,万物有灵,时有花瓣飘落。
只是那女子似乎死在这万物之得时,她身上的白衣都被染的血红,嘴角的一道鲜血也凝结起来。
那白衣男子像一头小兽一样低吼着,不断重复着一句话,这句话清晰异常。
“阿衿,我错了。”
洛翎走近了,看清了那女尸的脸。
她竟然和洛翎长得别无二致!
一阵诡谲的笛音响起,洛翎慢慢转醒。
这笛声让洛翎止不住地颤抖,一瞬间洛翎的气息紊乱,痛苦万分。
洛翎掐了个心诀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,她一定要去看看,时隔十二年又响起的笛音。
洛翎化为白猫,冲破牢狱的结界跃了出去。
随着笛声,白猫穿梭在牢道里,犯人都昏睡过去,无人注意到她。
越来越近了,那笛音似乎无处不在,白猫放慢脚步,屏息凝神。
不想却被一个人捏着后颈提起来。
“啊!”
精神紧绷的洛翎突然悬于空中,没忍住惊叫了一声。
在那人耳中听到的却是:“喵~”那笛音好像更近了,那抓猫人却抱着洛翎消失在了廊道里。
一瞬间,洛翎和那人来到了今天受审的大堂,那人放下了洛翎。
挣脱了束缚的洛翎看到他,竟是季司寇。
“小猫,毋罪司可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,我可不想眼看着你这样的猫。”
季司寇顿了一会儿,像是思索了一番。
“不想看你变成死猫。”
季司寇笑着说道,那双明澈的双眼里确乎有一丝温柔,不过更多的是玩味。
洛翎听见笛音停止了,准备离开。
“小猫,寻宫里太危险了,到我家来当猫,我保你一世无虞,而且要多少鱼有多少鱼,怎么样,喵~”季司寇看着白猫离去的背影说道。
洛翎想不通他怎么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话,全当是他觉得自己猫身的样子可喜。
只是那声猫叫真是出乎意料的“软乎”。
洛翎回到牢里,浮柳还在昏睡。
她变回人形,再将牢房的结界恢复,在浮柳旁边坐下。
今夜是她冲动了,今日若真对上那驭笛者,洛翎又能有几分胜算?
那笛音再次出现,是为了什么,季司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?
今夜的梦也古怪的很,洛翎好像在来寻宫的前一夜梦见过那个抱着女子痛哭的白衣男子。
为什么那个死去的女子和她一模一样呢?
洛翎的思绪万千,竟又慢慢睡着了。
再睁眼是浮柳将她唤醒。
“洛翎,醒醒。”
浮柳轻声唤着洛翎。
洛翎醒来,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浮柳的外衫,洛翎疑惑了一瞬。
浮柳解释道:“方才看你一首发抖,我以为你冷,就给你盖上了。”
“谢谢你,浮柳。”
洛翎笑道,只是那笑夹杂着一丝悲怆。
昨夜再次入睡,洛翎又梦到了儿时爹娘哥哥带她放风筝的时候,风筝飞跑了,洛翎追上去,却跑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血月,爹娘哭喊着问她为什么放凶手走。
“我是不是根本办不到,爹娘,我也不知道我前面是什么,好像,好像我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,好像下一瞬间,我这些年的筹谋都会付之东流。”
洛翎在梦里恸哭着喊出了心声。
梦醒了,外面的天光从牢房上面的窗户投射下来。
光照在洛翎银蓝色的双眸,仿佛一汪沉静的清潭。
“洛翎,你的恩情,我无以为报,要不是你为我施咒,让我真的融身于琵琶,我恐怕就死在昨天了。”
浮柳眼看着就要跪下谢洛翎的恩。
“浮柳,这个咒术也是暂时的,我说过不让你入局,还是让你有了闪失,是我对你不住。”
洛翎忙扶起她。
浮柳摇了摇头,“那不能怪你。
“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,为何你认准彩晴会污蔑我呢?”
“彩晴许是想掩盖住她与君辛的丑事,此事你知情她是知道的,过去她捏着你的把柄料定你不敢揭发她,只是现在不一样了,她此次若死了,你还活着,她的身后名必将一片狼藉,她哥哥彩则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。”
浮柳低下头却不语。
“浮柳,我们看着他们的下场。”
洛翎安抚道。
“嗯!”
浮柳重重一点头。
良久,浮柳又道:“洛翎,有些事我想我要告诉你。
“那天你说我和人间有关,说的不错,我原是个痴琴的凡人,有个名字叫阿柳,出生在寻常人家,本来都好好的,只是有个歹人蛊惑我,我竟然信了……”说到这里浮柳哽咽起来。
“他联合我的父兄把我活活烧死了,和那把琵琶一起,我的怨气久久不散,整日无知无识,不知怎的我到了妖界,可我明明是怨鬼。”
“为了谋生我在市井里弹琵琶,遇到了清潇,这才有了一个遮蔽的处所。”
“那彩晴原先与我相安无事,有一日我经过浣衣间撞见了她的丑事,她发现了我,就开始拿我身份的事威胁我。”
“我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,明明清潇都看不出来。”
彩晴又与此事有关,洛翎想着。
浮柳坦诚了她的一切。
洛翎拍着浮柳的背,安抚着她。
“我也不知,但是她连索命咒的详细都不知道,定是她背后的人在指点她。”
“或许是君辛?
那这次他们被一网打尽了?”
浮柳神色里有些希冀。
“但愿是,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。”
洛翎沉声道。
两人坐下来,各自考虑着心事。
不久后,一个妖吏过来开了洛翎和浮柳的牢门,“二位姑娘可以离开了。”
洛翎、浮柳二人搀扶着站起来。
“请问官爷,彩晴和君辛如何处置的?”
洛翎问道。
看着眼前女子期待的眼睛,纠结了一番还是如实说道:“君辛昨夜被刺杀了,死法相当残忍,魂魄应当也不存留了,今早看到关押他的牢房都是弥散的魂气。
彩晴己判了极刑,受刑后也不会留她完魂。”
“多谢官爷。”
洛翎颔首道。
君辛死了,魂飞魄散,大约是背后的人出手灭口了。
洛翎感觉到眼前的敌人或许是她无法撼动的山。
二人走出毋罪司,眼前的一切都明晰起来,夜褪去了,只是有人留在了那个冰冷刺骨的漆黑里。